就在卡缪被怒气冲昏头脑,发狂似的挥舞着手中的铁头棍,不顾一切地冲向面无表情的黑发男子时,又一波无情的弩箭仿佛预设的机关被突然触发般,竟毫无预兆地朝少年飞速袭来。
紧随其后也冲上阶梯的水政不由地心中一紧,脊背凉了半截,在他看来,那名涉险的少年已无生还的可能。
眼看卡缪就要被射成另一个马蜂窝,似乎惨剧已不可避免,但突然间,水政身后一个迅捷的黑影飞快地擦着蓝发男子的左臂,离弦箭一般窜了出去,呼啸而过的冷风中裹着淡淡的香气,只见那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少年身后掠过,朝着直角的方向,只一瞬就掳走了那名失去理智并进退两难的冲动的复仇者,仿佛被猛然劈断了瓜蒂的西瓜般,他们随着惯性一同滚落到满是碎玻璃渣的前厅门廊边。
只听“唰——呯”两声,这团黑影重重地撞到巨大的白玉石柱基上,这才停止了疯狂地翻滚,而那波致命的弩箭则追着原本的轨迹,继续飞向前方,凶狠地扎进墙边那泛着黄铜色光泽的钢管风琴的发音管上,扭曲凹陷的金属发出痛苦的呻吟,就像哀叹的镇魂曲一般。
所幸卡缪没有受伤,他摸着撞疼的脑袋,以最快的速度爬起身来,但是那名奋不顾身的扑救者显然不那么幸运。
尽管蒂莎起身的动作并不算迟缓,但她那剧烈起伏的胸口仍说明了问题,少女表情略显痛苦地扶着廊柱站定,她那没有一块赘肉近乎完美的右小腿上,巴掌大小的伤口映入已先行起身的少年眼中。
“蒂莎姐!你受伤了?!”卡缪不知所措地看着那块已经血肉模糊并翻出内里鲜红皮肉的伤口。
“唔……别担心!只是样子比较吓人罢了!”蒂莎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见少年一脸的负罪感,她又忍痛安慰道:“放心!只是点皮外伤啦!”
水政这时已追到两人跟前他喘着粗气,倚靠在石柱上,被阴影遮住的侧脸显得有些严厉。
“少年呦!要不是蒂莎!这会儿……你可就和拉比一起同去拜见索多王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蒂莎姐……我——”
“什么都不要说了!保住小命才是真的!”
蒂莎似乎并未生气,只是将少年尴尬而无法继续的话语截住,一面柔声宽慰,一面小心翼翼地从石柱边探出半个脑袋,那因为翻滚而有些凌乱的黑发顷刻垂下前额,遮住她半边姣好的面容。
少女紧锁双眉盯视着教堂前厅中两位麻木不仁的斗士。
“呐!水政!”蒂莎扭过头来,若有所思地发问,“你难道不觉得他们的样子有些奇怪吗?”
蓝发男子并没有接话,只是小碎步地缓缓移动到廊柱边缘,然后也探出头去,顺着少女的视角望去,那两位尤因族斗士此刻竟纹丝不动。
其实早在第一眼起,他就已经觉出异常来,只是他直到现在也无法确定心中那个已有的答案是否正确,所以并未做声。
但是卡缪却不以为然,他用沾满血迹的脏手摸了摸鼻子,反问少女。
“是、是这样吗?”
“你不觉得他们的动作快得有些离谱吗?”
“哪里?”
“你有见到过托鲁对我们开枪的瞬间吗?”
少年摇了摇头,“你的意思是……不是托鲁干的?
但当他注意到蒂莎那似有所指的眼神里透露着别的含义时,他断然否定着,“不!那不可能!那只可能是托鲁所用的兵器,那种细小的羽箭,在我们一族中,除了托鲁的弩枪能使出来就再找不到第二——”
卡缪的推断依据还没能发表完,只听水政大喊一声“闪开”,紧接着,倏然而至的阴森杀意毫不掩饰地穿石柱而来汹涌袭向躲藏于后方的三人。
“呯——”
锋利的三叉戟凶狠地砍进刚刚三人藏身的大理石廊柱中,碎裂的石块飞溅到几码开外的过道上,行凶的老者仿佛没事一般,只是机械地用右脚顶住柱基,双手并用,腰部一提,不费什么事便将三叉戟从石缝中**,闪着寒光地戟刃在昏黄的光线下让人胆战心惊。
“喂喂!差点就没命了,怎么能搞这样的突然袭击呢!”水政擦了一把额前渗出的汗珠,不由嘘了一口气,刚才幸好他没有参与争论,一直在观察着敌人的动向,否则现在所有人都得身首异处。
因为逃得匆忙,蒂莎和卡缪是被水政连推带搡地“踢”到了安全地带,以至于少女那一头黑发此刻都像淹死女鬼一般,胡乱地披在额前。就像所有爱美的少女一样,蒂莎起身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挡住视线的几缕长发撩到了到耳根后。
卡缪显然误以为这是一个父子团聚的大好时机,竟迫不及待地从藏身的地方站起身来。
“父——”他“亲”字还没从嗓子眼中吼出,便被早有准备的水政一把捂住嘴,蓝发男子不由分说地强行将少年拉回他们蹲俯的座椅下面。
“喂!少年!你想害死我们吗?你看不出来他现在是来真的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现在是真的要杀死我们!”水政声色俱厉地教训着鲁莽的卡缪,声音却尽可能地压在了喉咙里,并没有放声吼开。
“唔唔唔唔唔……”少年的嘴被捂得死死的,根本不能说话,脸挣得通红。
“啊——抱歉抱歉!我忘了!”蓝发男子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自己还紧紧盖在少年口鼻处的手掌,他的语气缓和了很多。
“听着!可再别做傻事了!答应我,嗯?”
卡缪使劲地点了点头,然而,水政的手刚一松卡,少年的抗议便紧跟其后。
“可恶!大叔!你想闷死我吗?”
“喂!我才二十出头好吧?别把我叫得跟你那老迈的父汗一样,我可没到那种年纪!”水政几乎下意识地抬手一挥,指向卡拉尔汗所在的位置,“我有他那么老吗?!”
“噗嗤——”这回,旁边还在严正以待,本是一脸严肃神情的蒂莎被逗乐了。
这群没紧张感的家伙!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好啦!别再闹了!”蒂莎虽然面带笑意,但却语气严厉,手中紧握的佩刀也轻轻地在地上跺了两下,将两名内讧的同伴镇住。
现在松懈下来显然还不是时候,少女伸长了脖子,越过高高的椅背看向托鲁和卡拉尔汗,确认两人并未再朝他们躲藏的方向追来。
“我总觉得很奇怪!”蒂莎这次并没有将目光从前方的二人身上移开,“是什么让他们拥有了这么可怕的行动力。”
“会不会中了什么图门族控制人心的魔法呢?”卡缪突然问。
水政摇了摇头,对此予以否定。
“为什么?”
“中了魅惑术的人可不是那种眼神!”水政边说边指向前方,示意两位疑惑的同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你们看那老爷子的眼睛……再看托鲁的!”
“眼睛怎么了?”尽管蒂莎仔细看了又看,但还是没明白蓝发男子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
“如果是中了魅惑术,人眼的瞳孔一定是黯淡无光的,可现在你们发现没有?那两人的瞳孔都是清澈透明的。”
经水政如此一番说明,蒂莎和卡缪这才明白其中的原由。但是很快,那名心高气傲的少年就变了脸色,栗色头发下的沉重表情杂糅着惊诧与不安。
“难道……父汗从一开始就真心想要除掉我吗?”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不可能!”蒂莎那漂亮的细眉拧成了两只头大尾细的蝌蚪,她微乎其微地摇了摇头,“水政!这不可能!卡拉尔汗没有理由伤害自己的孩子!他不是那样的人!”
尽管少女已经第一时间否定了卡缪这种看似正确的推论,但是少年还是如失去了灵魂的躯壳般瘫坐在地上,眼里露出悲戚之情。
“是吗?原来这是父亲设计的圈套,是要将我除掉……”
“笨蛋!谁说他们是正常的了?”
看到卡缪转瞬消失斗志的颓废模样,水政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他一下子揪住失魂落魄的少年衣襟,将他提到半空中,“喂!你那复仇的决心就只值这么点价码吗?”
“给我看清楚了!”蓝发男子剧烈地摇晃着卡缪的身体,那瘦小的身影在半空中像拨浪鼓一般,“我可以拿一百个脑袋做担保!他们一定是**纵无疑!但是说他们中了魅惑魔法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可你听清楚了!从来也没有人说过他们就是清醒的!你!少年!给我振作起来!不然你怎么对得起那么多冤死在这里的同伴们!”
水政严厉的训斥犹如晴天霹雳,狠狠敲击着少年那颗孤傲自负的心,以至那原本完全丧失斗志如死灰般的脸庞上竟眨眼间挂满泪水。
“那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不要被眼前虚幻的一切蒙蔽心眼!相信你身边重要的伙伴!这才是身为继承人应有的气度!”
蓝发男子旋即将手中的衣襟松开,少年这才重重跌落回地上。
“哼!无聊!这就是你自诩的完美舞剧吗?中尉!”正当所有的争论似乎已划上休止符之际,一个略显粗犷的女子声音随着余温未了的热风,从教堂的穹顶方向飘来,那黑漆漆的破损处却看不到任何人影。
“什么人?”蒂莎警觉地冲那里大吼一声。
“啪啪啪啪……”清脆却显得孤零零的掌声瞬间响起,仿佛这是对少女问话的回应。
“你可真是恶趣味!中尉!我可没时间再陪你看这些无聊的东西了!恕不奉陪!”那带着阳刚之气的女声再次传来,似乎它的主人并没有要和处在大厅中的男女交谈的意思。
教堂穹顶那还未完全掉落的五彩玻璃上,一个翩翩身影飞快地掠过,转瞬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而几乎同时,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也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兀自降临在空旷的教堂大厅上空,仿佛在欢送那名女子离开一般,。
“欢迎光临我的舞台!我可爱的客人们!哦!对了!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们!各位也是我重要的演员朋友们呢!我今晚为大家准备了一部不错的剧本!名字就叫做——骨肉相残!啊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刺耳的男音荡笑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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